1945年8月15日,日本電臺播出了裕仁天皇親自宣讀的《終戰詔書》,宣布無條件投降。
回首抗戰歷史,多少面孔應該被銘記?吶喊沖鋒的勇士,挺身而出的壯士,慷慨赴死的猛士,視死如歸的烈士……他們都是民族的英雄。
但有一類人的面孔,深藏歷史陰暗處,也不應該忘記,他們有一個共同的身份:漢奸。
文|關山遠
本文轉載自微信公眾號“新華每日電訊”(ID:caodi_zhoukan),原文首發于2017年7月7日,標題為《關山遠:漢奸!漢奸!漢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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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精衛愛哭。1943年,在“滿洲國”的偽都長春,他大哭了一場。
這一年,他作為偽國民政府的首腦,到長春去慶祝“滿洲國”成立十周年,并與“康德皇帝”溥儀進行會面。當然,這是日本人導演的一出丑劇,兩個著名的傀儡,湊一起了。
汪精衛
雖然是傀儡,卻也有一肚子小心思。
這兩人為了會見的禮儀,再三交涉,爭論不休:溥儀自居為“皇帝”,堅持以舊制禮儀相見,汪精衛想:那不成朝拜了嗎?不行,堅持一定要以兩國元首禮儀相見。最后在日本人的斡旋下,雙方商定采用西禮,同意汪精衛入宮和溥儀互相握手,互相致意。
但汪精衛被擺了一道。當他走進偽滿洲國皇宮,商定好的場景變了:溥儀立上方,讓汪精衛等人站在下方,站好后,邊上侍衛官高呼“一鞠躬”。
事已至此,汪精衛猝不及防,勉強行禮,三鞠躬畢而溥儀不答,汪精衛等禮畢,溥儀始與握手。可以想象,汪精衛當時恨不能練成鐵砂掌,把溥儀那只瘦手捏個粉碎。
回到寓所,汪精衛痛哭不已——歷史就是這般吊詭,當年,汪精衛還是英俊少年時,曾試圖暗殺溥儀的父親載灃。事敗之后,他在獄中寫下絕命詩:“引刀成一快,不負少年頭”,一時全國稱頌。如今少年已變中年,英氣不復,情懷何在?他的曾經高傲的頭顱,如今卻不得不如此卑微地低下。人生如此,不哭哪行?但眼淚,又如何能洗刷掉他的失落與哀怨?
漢奸可悲之處就在于此,雖然一舉一動都如提線木偶般被操縱,卻仍然企圖在舞臺上展現自己的演技,努力擠出滿臉油彩之下的表情。
抗戰時期,有良知的中國人,瞧不起漢奸,而漢奸,也互相瞧不起。漢奸之間的傾軋,無處不在。汪精衛與另一個傀儡政權首腦王克敏矛盾重重,竟然起源于王克敏投降日本更早,在汪精衛面前擺老資格,不把他放在眼里。
他甚至還以“過來人”身份教訓汪精衛:“你應當向我請教,跟日本人處事,應虛與委蛇。”汪精衛那個恨啊,為此想方設法處處抬梁鴻志、壓王克敏,讓另一個大漢奸周佛海連聲嘆息:“處此殘局,尚如此勾心斗角,中國人真無出息也!”
大漢奸如此,小漢奸也如此。上海淪陷后,日本人籠絡了一批流氓當漢奸,最有名的是常玉清,一字不識,無惡不作。淞滬抗戰期間,常玉清配合日軍,帶著一堆徒弟,隱藏在戰事激烈的閘北,負責燃放信號彈,供給日軍作為攻擊目標。
這種信號彈在夜間紅紅綠綠,直射天空,令國軍心理上受到很大的威脅,苦于這班小漢奸,東流西竄,不知從何查起,一時也真奈何他們不得。自然,他成了日本人的紅人。某一天,他唆使徒弟,在浴室里用斧頭砍死了另一個漢奸余大雄。
余大雄精通日語,成為漢奸文人后,混得風生水起,常玉清生氣了,他是個文盲,感覺自己無法在日本人面前跟余大雄競爭,利益嚴重受損,于是動了殺機。流氓,也不喜歡有文化的流氓。漢奸,也無法容忍比自己能干的漢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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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奸,形形色色。有三教九流,也有名門正派;有販夫走卒,也有高官大將;有一字不識的流氓,也有飽讀詩書的文人。他們是意志薄弱又被欲望驅使的一類人。
抗戰爆發后的1937年8月間,蔣介石在南京中山陵主持一次機密會議,決定采用“以快制快”“制勝先機”的對策,搶在日軍行動之前,選擇長江下游江面最窄的江陰水域,在江中沉船,堵塞航道,再利用海軍艦艇和兩岸炮火將長江航路截斷。這樣就可以將長江中上游九江、武漢、宜昌一帶的70艘日軍艦船和日海軍陸戰隊圍而殲之。
高度機密,卻旋即泄露,翌日,在長江中上游沿線各港口及江面正在行駛或停泊的日軍船只全部升火飛速駛向長江下游,沖過江陰要塞。而在重慶、武漢、南京一帶的日本僑民也都突然停止一切工作與活動,隨日船撤離。許多人甚至丟下了貴重的物品而不顧,有的連擺上桌的飯菜也沒來得及動筷子就匆匆上船而走……
事后查明,行政院主任秘書黃浚是泄密者,他被判處死刑,公開處決,同案犯是槍決,獨獨他被斬首,可見他的危害之烈與時人對他的憤恨之深。黃浚是當年一個著名的才子,4歲識字,7歲能詩,詩、詞、書法文章俱佳,可謂才名滿天下,梅蘭芳的拿手戲《天女散花》,就是由黃浚創作的。他當漢奸,是為了錢。
當年的上海名醫陳存仁著有一本《抗戰時代生活史》,寫的是上海淪陷后,作者目睹的真實場景:殘暴的日軍,無恥的漢奸,悲苦的民眾,反抗的勇士……